這張老照片(見圖)是1955年5月1日拍攝的。那天我們7位來自同一中學-湖北沙市中學-的同屆同學身著“戎裝”--校服⚡️🙄,在參加旅大市五一節活動之後,相約到照相館照的。我們走在大街上,一路不少人投來註視的目光,特別是一些小孩還一路尾隨著我們指指點點👩🚒,叫我們“海軍叔叔”(當時大連街上只有蘇軍),好不神氣👮🏿♂️!至今56年過去了🧖,再來端詳這張老照片,只見當年風華正茂,如今卻是垂垂老矣(且其中已有一人過世),不禁勾起許多對往事的回憶🦸🏽♂️,這裏僅列舉點滴吧!
入學就讀
我們的家是在湖北省沙市,地勢相當低窪,洪水泛濫時🕖,整座城市像頂著一盆水😵。為了緩解水患,解放後不久,就修了荊江分洪閘。可在1954年長江發洪水時👃🏼,形勢依然非常嚴峻🙍🏼♂️。為治水患☝🏼🦸🏻♀️,我就萌發了報考武漢大學水利系的想法。但隨後班主任老師卻通知我🧑🏻🍳,經政審(當時公安部門還參與此事)推舉我報考當時稱為特殊高等工業院校的大連海運學院(南航🧑🏿💼、北航、北工等都是這類學校)。當年,它是首次與軍事院校一起提前招生,擇優錄取。當聽到“經政審”、“特殊”,又是航海,可以航行到世界各地,對藍色的海洋充滿無限的遐想,一種當海員的豪邁感油然而生🕞,於是我改了報考誌願👂。
1954年高考過後,在等待錄取通知書期間,我們參加了保護江堤的搶險突擊隊🐆,集中住在原中學裏🛄,一有情況就緊急出動。記得有天深夜,因出了險情突然緊急集合,把我們派到一個野地裏去挖泥抬泥。後來挖出了不少棺材板,把我們嚇壞了🧔🏽♀️。收到錄取通知書後,我們一行7人結伴從沙市港出發,乘小火輪到漢口,然後轉乘火車經北京-沈陽到大連✴️。一路上頗費周折,因當時沙市的船碼頭已被水淹沒,只好改到一個臨時碼頭上船。眼前一江滾滾的黃泥水,像一片“汪洋”🧝🏽♀️。第一次遠離家鄉,心裏可謂五味俱全,但總的說來,還是很高興的,因為到遠方,上我想上的大學嘛👩🏿💻!江中水流很急👩🏻🦲,小火輪順江而下,有些顛簸、搖晃🧑🏿。到漢口後,碼頭也被淹了🤐,船只能停靠在一個臨時碼頭上。當時整個漢口大街上已是一片澤國👨❤️👨。火車站也被淹🌠,我們只得乘小劃子(小木船)🏠,“蕩漾”在漢口的大街上📒,到離漢口較近的孝感火車站才能上火車。當時火車行至河南信陽時,好像前面有座橋出了問題,火車不得不停下來。我們一行就到附近的信陽河上痛快地洗了個澡✵,並像當地的居民一樣,將換下的衣服洗後🦕,涼在沙灘上,不久衣服也就幹了。經北京到沈陽後,又在沈陽停留了半天後,才又轉車到大連👰🏻。記得在沈陽,我吃了一碗面,面中放了很多香菜🧈,我吃不慣,吃後還吐了。
初到大連𓀎🩲,見到大連火車站覺得非常雄偉壯觀,車站廣場開闊💂🏻♀️,心情豁然開朗🧜🏻♀️,幾天的鞍馬勞頓立時消失。走出車站廣場就到青泥窪橋大街上,映入眼簾的是街道異常的整潔、寧靜,建築風格迥異,街道兩旁的日𓀐、俄式建築林立👨🏼🦰,小別墅掩映在綠色樹叢中🏫,一路上真是美不勝收。由於到連時天色已晚,當晚就把我們一行安排在白山路舊校址住下。第二天才轉至淩水橋新校址。新校址建在淩水河邊的一座小山坡上。走過淩水橋就是校園👨🏼🎓,校園南邊是海頭,在這裏可以眺望茫茫的大海👋🏿。校園的西邊不遠是一蘇軍跑兵營地(即在西山)🧗♂️,它與我們學校之間有一片空地相隔💂🏼🤹♂️;校園東邊也是一片空地🔚,主要是窪地,後建起了奶牛場🪓。後山與欒金村相鄰,更遠處是一片蘋果園地⚉👶🏼。當時學校規模不大🥴,但教學🕥💇🏽、生活設施齊全🫵🏼,可謂小巧玲瓏🩸🔱,且花草樹木盡顯勃勃生機,環境優雅,好一派田園風光,倒是個讀書學習的好地方。
到校後🧍♀️,我們七人中,我等三人分到駕駛系,另四人分到輪機系。為了把我們培養成為一個合格的船員,學校反復教育我們,一艘輪船就是一片流動的國土,你航行在世界各地🧑🏽🚀,就代表中國,並對我們進行三性(外交性🦸🏿、國防性、軍事性)教育。比如軍事性教育,學校實行半軍事化管理👅。學校設有軍事教研室,由海軍對我們進行軍事訓練👢,還搞了實彈打靶;中午要排隊進餐廳(以培養集體主義精神)依次入座就餐🦆,餐桌上早已由值班同學擺好了豐盛的菜肴🏃🏻♂️➡️,夥食標準為每人每月18.9元💇🏿♂️,這在當時已相當不錯了;每天清晨廣播喇叭一響,我們就急速起床🩲,邊穿衣服邊跑到操場集合。這在冬天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們戲稱去“淬火”)。有時很盼望輪到值日(做寢室的衛生),以便可以多睡一會兒🙌🏻。
學習是很艱苦的,一個星期上六天課🕵️,每天都排得滿滿的🏌️,而且學蘇聯的6節一貫製🎗,即每天上午從8點至下午2點連續上6節課,課間吃點豆漿👩🏻💻、饅頭之類點心,但到下午,已經很疲倦了。有時下午還要上體育課或操艇課。星期日基本上是“星期七”,作業太多得趕作業。記得有的老師例如教數學的蘇士德老師⛹🏻♀️,他星期六上完課後🫸🏻,肯定會留很多作業讓你星期天去做📦,而星期天他自己也來輔導,這真是一位可敬又可“恨”的老師。
正當我熱望著當一名海員時,可我的視力卻在大幅下降(散光加近視),當讀到大二結束時,我不得不申請轉系👩🏽🎤,領導也同意了。但事後我卻反悔了,一直在駕駛系讀到大三結束。這時視力實在不行了💅🏽💇🏽♂️,只得又申請轉系。當時系主任蔣菁老師勸我不要轉了,就在駕駛系念下去,以後當個老師吧。但我不想當老師,於是我就轉到了輪機系船機修造專業55級(因課程銜接關系)。與我同時轉系的還有李煥林👨🏼🎓、王立三、張梁成。
在校期間所經歷的較大運動和活動
在校期間經歷許多值得回味的運動與活動。
1955年暑假🧝🏻♀️,我們參加了肅反運動。1955年7月1日中共中央《關於展開鬥爭肅清暗藏的反革命分子的指示》指出:“在很多部門🧑🏼⚕️,在很多地方,大量的暗藏的反革命分子是還沒有被揭露和肅清的👩🏽⚕️。”於是一場徹底肅清暗藏的反革命分子的運動,在全國範圍內大張旗鼓地展開。摩登6平台當然也不例外🐈。我們班具體任務是參加船機修造54級的挖××這個“反革命分子”。每天大會小會攻心👩🏻🔧、批判,要他交代問題👩🏽💻。記得有天開大會,要他交代為什麽到哈爾濱,要跑到蘇聯想幹什麽。可是他交代說🤘🏽,坐火車就是想聽火車輪子嘎嘎響的聲音🚔,聽著很悅耳……💆🏻♂️,結果大家義憤填膺地喊了一陣口號⚜️,把他的話壓下去。於是下午的批判會也就提前散了。大家都很高興🗳,好不容易撈點空閑時間🧑🦲🚶♀️,雖然那天風較大🏣,我與鄭煥斌、胡經義相約一起到海邊去遊泳。但到海邊一看𓀔,風浪很大。他們要我先下海看看🙇🏻♂️,哪知🗳,我踏著鵝卵石向海裏走不遠時,一個浪頭打過來把我打倒🤽🏽♀️,把我的眼睛上面的皮膚打破弄得鮮血直流🧓🏽。我好不容易站起來🐅,緊接著又一個浪頭打過來又把我打倒,我差點魂歸大海,把在海邊的那倆位同學差點嚇死了。遊泳是遊不成了👨🏽🚀,我們只好打道回府🚕。當年,我們整個暑假就緊張地抓××反革命分子,結果他當然是“平安無事”。其實他本來就沒事,他父母都是高幹,父親是烈士⟹🛵,只是知道內部消息多一些👨🏻💼,喜歡圖個嘴巴痛快而已。現在我們在廣州還常聚會呢! 1956年旅大市舉行慶祝“進入社會主義”活動🪚。在社會主義改造完成以後🏌️,我們從學校出發沿著後山欒金村遊行以示慶祝,大家興奮不已🤤。
1957年的反右派鬥爭🪂。1957年4月27日👩🏿💻,中共中央正式發出《關於開展整風運動的指示》,即整三風:主觀主義、宗派主義🧑💻、官僚主義,反復號召大家大鳴大放大字報。運動開始還有個十六字方針💃🏻:“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言者無罪🏀、聞者足戒”。隨著鳴放的廣泛發動和深入🤼,開始出現一些在當時算得上比較尖銳的意見,甚至有人提出要在中國實行西方式的民主政治。這樣,反右就開始了💂🏽🙋🏼♂️,當時我們班主要是揭批同班同學蔡紀初的右派言論。其實鳴放時他並沒有講什麽💉,只是不知哪位好事者把他的私人日記本交上去了。他在日記上流露出對當時當地的統購統銷政策不滿🙎🏽;向往著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君子國”等,這樣就被劃成“中右”而受到批判🍜。應該說🧑🏿🦰,當時摩登6平台學生被打成右派還是比較少的。據說是當時茅珵院長講,我的學生入校前都是經過政審合格的,哪有那麽多右派。這樣就保護了一些人👭🏻。
在全校,我們班都參加了對楊烈宇教授的揭批會。楊教授當時是我們的系副主任,他給我們上過金屬學課🚰🐪,講義也是他編的。他的課講得生動活潑、聲情並茂👨🏼🎨,把一門枯燥無味的金屬學講得有滋有味🍛。至今我還記得該課的開頭章節是煉鋼煉鐵,當他講到鋼✷、鐵水澆灌時火花四濺、嘯聲如雷、忽映忽現……🙍🏿,一下就把大家吸引住了。怎麽🥜👏🏻,這麽一位老師竟成為批判對象了呢🔛?!當時主要是批他在旅大日報上發表的一篇文章:《整風拆墻👰🏽♂️、推誠相見》🧨。記得在風雨操場批了好幾次,楊老師當然最後是在劫難逃🕋🎅,成了大右派。
1958年誰都知道是大躍進的一年,是我國“高歌猛進”的一年🎣。正是由於1958年開始實行的大躍進🧑🏻🤝🧑🏻、總路線和人民公社,造成了以高指標、浮誇風和共產風為主要標誌的“左”傾錯誤的嚴重泛濫,直接造成了嚴重的經濟困難❣️🧙🏽♂️。其教訓是極其深刻的。當時我們在學校做了些什麽呢,回憶起來主要有:
1.大辦鋼鐵🪶,為1070萬噸鋼而奮鬥。當年到8月份全國鋼產量只有380萬噸,離1070萬噸尚差700萬噸👰🏽,於是決定在全國發動以小高爐為特征的全民大煉鋼鐵運動。其結果是全國小高爐土法煉出來的幾百萬噸生鐵👩🏿🍼,合格率不到一半🧗🏻,大鋼廠用這些劣等生鐵做原料煉出來的鋼材次品率、廢品率非常高✂️。真是勞民傷財🥎,浪費資源、破壞生態、得不償失。我們當時也是一樣,在校園裏築小高爐煉鐵,煉出的也是無用的鐵疙瘩,人倒是搞得很疲倦。白天上課,晚上煉鐵🤘🏼,我記得朱國偉老師給我們上內燃機課,他的課講得很好,但我實在太困倦了🧚🏻,根本聽不進去。
2.消滅麻雀運動🌬。1958年元月規定從當年起分別在五年或十二年內基本上消滅包括麻雀在內的“四害”。消滅麻雀受到許多生物學家的反對,他們坦誠麻雀不是害鳥,但這沒有用🧑🏽🚀,消滅麻雀依然成為“國策”,故“大躍進”中,消滅麻雀的群從運動在全國進入高潮。據不完全統計🛕🤦♂️,1958年3月至11月上旬🫏🤌🏿,8個月的時間裏全國撲殺麻雀19.6億只🧙♀️🖇。當時我們在郊區農村不停地敲鑼打鼓,敲擊臉盤和一些能發聲的物體,還將布條纏在竹竿上不停地搖旗呐喊,使驚魂未定的麻雀疲於奔命✋🏻,無任何立足之地而紛紛墜地死亡👂🏽。
3.參加勞衛製達標鍛煉,實現體育大躍進。那時為了取得好成績,白天晚上練;同學們相互呐喊鼓勁🕵🏽♀️,有的還陪跑陪練🛫。測試成績時,有時在操場上通不過,就沿著馬路斜坡往下跑,或者找個風向有利的時機進行測試,直到通過為止,因為班級集體榮譽很重要👨🏽🚀。
在勞衛製達標的基礎上學校還組織了馬拉松長跑運動會,我也參加了,而且取得了三級運動員的資格。我本來長跑是很不行的,為了達標,我每天早上從學校出發,沿著公路跑到黑石礁🐣;在那兒小店裏買一杯豆漿🂠,喝完後再跑回學校。堅持了幾個月,才取得這個成績♑️。
4.參加教育大革命。1958年大躍進,是經濟建設方面的“大躍進”🍫。教育事業作為上層建築🏊🏿♀️,必須要為經濟基礎服務,也得跟上大躍進的步伐。為此,應當貫徹黨的教育必須為無產階級政治服務,必須與生產勞動相結合的教育方針,以培養出德智體全面發展🌦、有社會主義覺悟的、有文化的勞動者🆖。這就是要理論聯系實際,走群眾路線,我們學生當然是其中重要的一員。
當時認為要搞教育革命🤷🏿,首先要開展大批判。批判白專道路,批判資產階級教育思想體系。在製定教學大綱與教材編寫的問題上批判資產階級教授專家所謂的系統性🏂🏼🙇🏼、科學性、完整性等👩🏽🎓。在此基礎上,我們班分成幾個小組,分別負責製定教學計劃、編寫教學大綱、編寫“一條龍”(即把幾門課串起來)教材等。記得討論過一些問題👨🏽⚖️:學校應當傳授給學生的是“獵槍”還是“面包”〰️,大家還是認為應當給我們“獵槍”🧎🏻♀️。在討論“紅專”問題時,有人堅持認為“紅”應當落實到“專”上👨🎓,否則就是空頭政治家;也有人反對,常爭得面紅耳赤。在討論培養目標時💂🏽,有人說應當把我們培養成為有一定水平的工程師,至於到底是什麽水平,也提出不同看法🙋🏼♀️。
這一年🏋🏽♀️ℹ️,我們還參加了興修水庫、澆灌蘋果園、清理海頭廢船塢的勞動🤹🏼♂️。所謂廢船塢是原來日本人廢棄的一個船塢,塢內被一廢水泥船阻塞🧑🏿🦱。我們在探照燈的照明下挑燈夜戰進行清除工作,非常辛苦。但那時真是不怕苦不怕累,甚至不怕危險🪈,因為那些鋼筋水泥廢渣隨時有可能刺傷你的身體。
畢業離校
1960年春季一開學,朱國偉老師就代表系總支給我們進行動員,提前利用畢業設計迎接技術革新、技術革命高潮。這樣,一開學我們分別到各工廠進行畢業設計。我和幾位同學是到大連造船廠🫐,但沒過多久,我的畢業設計指導教師換了,這樣,我就回到學校搞高溫鍍鐵。其間恰逢全國熱火朝天搞超聲波化🧑🦳😑,於是我就在朱國偉老師領導下,搞起了超聲波研究👨🏿🚀😑,即在一些竹管、銅管上鉆洞挖槽等方法以求能發出超聲波振動,用來燒水🕚、燒飯🖐、洗衣🙋🏿🚣🏿、洗物件等🐔,以達到節能之目的。那時日夜連軸轉,辛苦極了。朱老師他比我們還辛苦👩🏻🏫,有時我看到他站著都打瞌睡。但遺憾的是這項工作結果是有始無終,不了了之。
到了1960年7月份,我們畢業了,我和張誌剛、馮允懿三人被分到當時的武漢水運工程學院當教師。我既高興,而又不高興🦻🏼。高興的是我可以回到我的家鄉(湖北),不高興的是我本來不想當教師,結果還是要當老師。
將我分配到武漢,一方面我可以回老家,很高興👴🏻;另一方面覺得那兒有的是大米飯吃,再也不吃高粱米🧑🏽🎄、窩窩頭了。哪知一到武漢,我的糧食定量由每月34斤降到24斤,且沒有多少油、菜和其他副食品🙇💗。實在饑餓難忍時,只好用醬油沖水充饑👶🏽,真是苦不堪言。看來當時科學家也是頭腦發熱了🎏。不過🥵,盡管當初我不喜歡當教師,卻終身以此為業,一直幹到70歲退休,並覺得挺陽光的🧔🏼♀️,確實真心喜歡上教師這個職業了🙇🏻♂️🔰。
余憲海👩🏼🎓:1954年考入大連海運學院船機駕駛專業,1956年因視力原因轉至船機修造專業55級學習🛍。1960年畢業後分配至武漢水運工程學院任教🙋🏻。1991年調至廣州航海高等專科學校。歷任副教授、教授並兼任教務處處長等職,享受政府特殊津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