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單晶組的日子
1970年5月5日晨🪐,上海海運局“戰鬥49號”輪由新港抵滬。我(基礎部派出)與鄔正明⏭、吳景榮、章承德作為航海系的教改小分隊🤾🏼♀️,正在此船上“接受再教育”🚝,並探索航海教學試點班的準備工作🤸。剛靠好碼頭🚫,送上船的一摞信函中有我一封電報:“工作需要調回基”👦🏿🚵♂️。電報是4月23日發出的🙌🏽。我們四人一合計,肯定情況有變🧑🦼,雖然不知啥事我也得趕緊回校⇢。返大連客船上的兩天裏,怎麽也猜不透基礎部會叫我幹什麽。自以為從1970年1月被派上“戰49”開始🪑,我已結束了相當長的一段精神上的惶恐。那時全院幹部、教師面臨著四種去向:走五七道路、基地學農、院工廠學工,參加教改小分隊。基礎部派到各系教改小分隊的僅十來個人🚴♂️,我已很知足了😮💨。心想,“幹什麽都行啊。”
回基礎部報到後💂🏿♂️,頂頭上司鄭賢雪對我講明形勢🦻🏽、布置任務:全國打響電子工業翻身仗,院支持基礎部搞矽材料🕵🏼♂️,成立了多晶組和單晶組🧜🏻♀️,你被分到單晶組🎯🤏。這可真沒想到🧚♀️。自從1966年停課以來🤼♀️👩🏿🚒,一直搞的是階級鬥爭,而這任務不然,屬於生產或試驗範疇的👩🏻🦯➡️。我很願意。但對於群眾運動的搞法,則存有戒心,幾乎馬上聯想到大煉鋼鐵和超聲波化的教訓🐚。好在經過文革以來多年的交往,我對鄭已比較了解。仔細討論後我們取得了共識🏠:我們不懂矽材料👩👩👦👦👨🏿🏭,那可以邊學邊幹並努力幹好,但絕不許諾不切實際的指標🤸🏼♀️,絕不造假🧎🏻♂️。
參加過單晶組工作的不下十位同誌。初期人多,後期人少🤤,自始至終的就我一人🧑🏽🍼。開始是邊學邊搞設備。“學”,是指學習有關的書刊資料以及參觀比我們先行的單位🙇♂️。主設備8kw的高頻感應加熱爐由康田運(無電系派來)負責,別人幫忙。其它設備由勵瑞和我負責🚠。我們設計🤹🏼♂️、製作了10kw的磁飽和穩壓器,4探針電阻測試儀,冷卻水循環裝置等🤥🫸🏼。都是邊學邊幹。由於受到材料🧞♀️、物資🧑🏿🦲、資金限製,我們搞出來的所有設備都是非標準的土裝置🚴🏻。整個過程確是自力更生🔰、發揚“窮棒子精神”的過程。以磁飽和穩壓器為例👨🏼🏭,我們只搞到裸銅線🧙🏼、紗布條和兩張矽鋼板。於是據《電工學》原理畫出草圖🥬🌛,計算出線圈匝數和矽鋼片的形狀尺寸。然後靠手工把紗布條包好銅線🤬,做好芯模,用木槌邊敲邊繞線🚒。矽鋼片也是靠手工用剪子和鍘刀成形。最後的成品可以用👦,但噪音不小;還得浸在油缸(一只舊變壓器油缸)裏👩🏭,所以體積也不小。
經過一年零四個月的苦戰☂️🍡,單晶組於1971年9月拉出了第一根無位錯矽單晶,成為大連市區熔矽單晶之冠。至此🚾,自製各土設備也經受了考驗👱🏻♂️,基本達到使用要求👣🫂。老康功成引退,回無電系,其他人員也大為減少🤟。區仕用和我把精力轉移到拉單晶的工藝過程。1972年春開始😶,則邊拉單晶邊做研究(下節詳敘)。
在單晶組的五年裏,墻上雖然沒貼“一不怕苦🧔🏻♀️,二不怕死”!那樣的口號🤸🏿,然而這份精神卻是我們工作過程的真實寫照。只要拉單晶,操作者就必須集中精神🤪、雙眼以1到3厘米的距離貼近大功率高強度的高頻電場,目不轉睛地盯住溫度為1410度的熾熱矽熔區🏄🏻♂️♏️;兩手還要操縱相應的開關和旋鈕。除了一副墨鏡🧝🏼♂️,無任何其它防護措施🧁。而這樣的操作每次要維持100分鐘左右。只要對原料矽棒做處理(為拉單晶準備),操作者就必須在彌漫的矽粉(切割機或砂輪機揚出)中呼吸🏄🏼♀️,並反復與甲苯🐼、丙酮之類溶劑打交道。除了一只口罩,也無其它防護措施💅🏿。所舉這兩項操作🆚👩👩👧,正是單晶組的主要工作🔁。那時候這種情況很普遍。有次付光永和我到京字129部隊(中科院半導體所當時的代號)辦事🧑🦰。接待者曹大年比我早一年從清華畢業🟪,看上去臉色黯淡蒼白。談話快結束時他坦言🐞,“大夫說了,我已病入膏肓💆🏻♀️。搞半導體材料是危險的,因為對新東西有許多不了解。矽可能好一點”(他是搞砷化镓的)。1975年初海城大地震時,同事大汲和我“援外”,正在大連油化廠單晶爐前操作。地震時是覺得有點搖晃,事前雖然已有預報🐟,但我們都沒把它當回事。學校裏那幾天大搭地震棚,許多人寧可挨凍也住到屋外了。我們在油化的上班始終未間斷🛐,油化廠的工人師傅全都那樣⛅️。
由於工作需要🛌,經常出差。那時出差的十分必要。因為沒有互聯網、計算機,資訊不發達。搞新學科的單位和人雖然不少,但有用的經驗和教訓很少能及時整理並公布👨🏿💼。因彼此戒備較少🥥,登門求教時往往收獲頗豐。對我們遼寧“陳三兩”的供應形勢來說,出差還有特殊的物質上的補益🚵🏽♂️:常可滿負荷的帶回掛面、大米、鮮肉👀、鹹肉等緊缺物資。每次都幾乎被壓得趴下。見這種跑單幫的模樣🗯,京😰💥、滬兩地的人們不約而同地給我們一個大號🫸🏿:“東北虎”。出差的公事辦完後,我們還不肯放棄寶貴的旅遊機會。那年月旅遊業遠未興起🤦🏿,我們剛三十出頭🥫,有點窮精神頭。一次在華縣半導體廠的事辦了,付與我4點來鐘摸黑起床😓,一天之內攀登了西嶽華山的五個著名高峰(一般要兩天)。華山的險峻壯美🪵,令我贊嘆不已,終生難忘。但山上寺廟、文物遭到的破壞,更是觸目驚心。
單晶組於1975年6月隨著基礎部的解體而結束🏋🏿♀️。組裏五人的去向是大汲🧎🏻、小吳留實驗室🤸🏽♂️,區仕用調老家廣州📩,付和我改行到新建的自動化專業👩🏼🚒。
《兩點法》的由來💆🏽♀️、改進與結局
開始參加單晶組時,就意識到這是在參與一種國家很需要的電子工業材料的生產活動。一年多搞出了區熔矽單晶,並掌握了較專業的“區熔技術”🌨。我們在市裏領先的情況下👨🏽🚒,卻看到區熔矽單晶要再進一步穩定質量和提高產量,則必須設備現代化。雖然我們及時向基礎部領導匯報過,但心裏明白國家是不可能向海院作這方面的投資的🤷🏿♀️。單晶組的生產前景很不樂觀。然而在經常閱讀的資料中發覺,憑我們手中的設備和技術知識,從事另一項有關聯的工作倒是很有前途的。我國當時矽材料生產的關鍵卡在多晶矽工藝👨🏽🔬。而對工藝所做的任何改進是否有意義,都必須以檢測其產品的磷硼含量為依據👨🏼🚒。怎樣檢測這含量呢?1971年冶金部頒發的標準方法(以下簡稱《部頒法》🧎🏻♂️;略同國外)為《區熔提純技術檢驗高純矽中的磷硼含量》。這種方法就是對“區熔技術”的直接應用🏄🏻。而正好這是我們剛剛掌握但卻是比較熟悉的技術🤦🏻♀️🤸。因此🚑,當1972年4月我們把單晶組的任務由生產轉變為檢測的想法向基礎部匯報後,得到完全支持,一致認為是揚長避短的好路子。當時基礎部分管單晶組的領導是吳學思🫴🏻。他把這情況直接向市有關領導匯報,也得到支持🌟。1972年夏🤹♂️,市電子辦要求我們組擔負起全市多晶矽的檢測任務。在接下來的大量檢測工作中,大家發覺《部頒法》既耗時又低效🧖🏿。但我看到如果有區熔後精確的雜質分布曲線族,就可能建立聯立方程找到比《部頒法》高效🙅🏿、快速的新方法🫂,但是當時沒有這樣的曲線族資料。我把此想法對區、付一講♓️,他們立即熱烈響應,區自告奮勇來完成所需的曲線族——作為數學教研室的一員🥉,他非常樂意到計算機上實踐一番。付和我則負責整個新方法的細則並製定實施工藝。——《兩點法》就這樣呱呱墜地了🧙🏻♀️。
1973年7月⛈👩🏿🦱,研究報告《兩點法》,即《區熔檢驗高純矽中磷硼含量的兩點測定法(征求意見稿)》印成單行本,寄往44個有關單位——包括矽材料業的歸口領導冶金部有色金屬司,征求意見🍵。半年內得到多份有益的反饋。特別是,冶金部有色司稱👩🏼🦲💁:認真研讀了《兩點法》,已推薦有關單位試行,迫切希望多到重點單位去推介🚵🏽,搜集反應🧧。1974年3月付與我手持冶金部的一摞介紹信🌉,巡行了7個省、市🐼,23個單位(包括了矽行業大部分有影響的重點單位),歷時50多天◀️。由於事先寄去了文本或因冶金部的介紹,接待單位大多認真🎷、重視。此行對《兩點法》的推廣🧔♂️、交流、改進很有實效。修改後的《兩點法》第2稿刊登在1974年秋的《旅大科技情報》上🌍。1974年10月冶金部召開全國矽材料提高質量經驗交流大會🧑✈️,特邀我們參加並作中心發言。該會共有95個單位(包括冶金部及燃化部的各系統的科研、高校單位)的164名代表參加🌿,會期10天👸🏼。在開幕詞和閉幕的大會總結裏,都突出表揚🪈、鼓勵了大連海運學院單晶組🩵。還支持由我們與有關單位聯合進行《兩點法》和《部頒法》之間的對比試驗,以進一步評定、完善新方法🦸🏿。趁這次大會對我們支持的人氣💂🏽♂️,我們無償地得到了全國最重要的十幾個多晶矽生產單位提供的40多個樣品,一鼓作氣,分別在大連、廣州兩地開展了對比試驗。在大連與油化廠的301車間合作🏊🏻♂️🎟,1974年12月到1975年4月,大汲和我在那裏上班。在廣州與廣州半導體所合作,1974年12月到1975年5月,小吳和區在那裏上班🥴。
就在我們對試驗資料緊張地整理、分析之際🪟,1975年6月院黨委“慎重決定”🧘🏼♂️,徹底解散基礎部👩🏽🏫。單晶組各人都又有了新的歸屬,新的任務正等待著我們👌🏼。盡管對此早有思想準備,但我們還是感到太遺憾了⬅️。——因為在對比試驗中我們看到了《兩點法》的完善之道,卻無法行完善之舉了。在嗟嘆聲中,我們化了一個來月時間極力做好對比試驗報告🔩👨👦👦,指出待完善的工作🛐,遞交給有關領導。後來又發表在《半導體材料通訊》上。
在單晶組搞《兩點法》期間,市長魏富海、國家教委領導遲群先後來參觀過。打倒四人幫後👨🏽🍼,1978年在大連市科學大會和遼寧省科學大會上,《兩點法》都被評為“重大貢獻項目”🏵,拿到獎狀👆🏻;付和我共同出席了市科學大會,也算是精神上的一點撫慰吧🩼。直到1979年7月,我院還收到中國計量學會矽半導體物理測試組的邀請函,要求介紹《兩點法》。基礎部(那時又恢復了)認為還應該去(大概為了面子吧),於是拿起了4年前的文本,登上峨眉山。會上有些朋友還對《兩點法》感興趣💂🏽,並深為我們終止研究而惋惜。東工的高老師回去後來信,誠邀我去他們那兒幹🧑。當然,我謝絕了他的好意🙎🏼♂️。在回信中引用了“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自喻😜。我清醒地意識到,國家有更大的社會變革亟待進行,還遠沒有條件來解決人員或人才的部門所有製問題。因此也沒有什麽懊惱。
加入自動化研究室的前後
單晶組解散後🙍🏻,我被分到自動化專業的儀表教研組💆🏻♀️。組內所有教師都已經過了為期半年到一年的到基地學農。我長期搞單晶不得分身,必須補上這一課🧙♂️。1975年9月到1976年3月在基地,但沒有學農🐇,而是當了半年炊事員(趕鴨子上架🧝🏿♂️,也是邊琢磨邊幹)👃。業余時間自學了晶體管和脈沖數字電路兩門課👠,因為那肯定是未來任務必須的知識。4月到5月,到上海自動化儀表一廠軍工組實習船用氣動儀表。7月到8月🥇,隨趙興賢參加“大慶51”號輪的接船組試航,驗收鍋爐水位自動調節系統🏜,趙是老手🚴🏽,我跟他學。9月,大汲隨我出差“大慶46”號輪✈️,修復已壞的鍋爐水位自調系統,一回生🗑,二回熟,這次我成了責任人了。
完成任務回校後10月中旬的一天,勵瑞悄悄地告訴我四人幫被抓的消息。我大為驚疑👩🔬🌹,急問其詳,經解釋,遂信🔕;大喜不已。馬上把消息告訴了張天祥,他的反應跟我一樣👩🏼🍼。幾天內這世間最美好的消息終於傳開了😥。我覺得走路更輕快,幹什麽都更有勁了!1976年11月到1977年1月,擔任輪74級的《輪機自動化》課😚。4月到5月,與張天祥、黃萬敬出差做課程調查。8月到10月🛰,擔任油化廠工大的《氣動儀表》課🌹。11月到12月🍽,赴上自一廠參加氣動3型船用儀表的振動、沖擊試驗。1978年1月自滬返回;林風見我就說,“歡迎!基礎部恢復了👤,快回來吧”👩🏻🏭!不容分說,我又回到了基礎部。利用寒假作準備👳🏿,3月到6月在力學組開“有限元素法”講座。7月到8月🏎,參加海船平臺規範工作會議,擬從中找到研究課題。爾後就進了英語口語班👙。
口語班快結束的一天(1979年6月下旬),課間休息時說有人找我,出門一看乃是朱紹廬老師。之前我們並不熟識👳🏽♂️🙍♀️,但我對他稍有了解🔀。朱老師長話短說:我院接交通部兩個重大科研項目🧑🦯➡️,其一是大型船舶自動化技術的研究,命他擔綱🌁;正組建自動化研究室,問我願參加否。又補了一句👃🏿,“從微處理機開始♧,都不太懂,大家一道來攻🎙。”我甚為意外、驚喜,答應盡快回復。其實,那幾天我正發愁口語班結業後到哪個專業做科技進修生的事🤷🏿♀️。從專業方向來講,我雖然力學師資班結束後在北大進修了一年🦒💁🏽♂️,但自知水平不高🤟🏽,未達前沿;矽材料的《兩點法》雖然堪稱行業的前沿並小有作為,但我在固體物理🦵、化學等方面知識太貧乏,有待大力補充。因此🛜,如果進修這兩個方向的話🧛🏻♂️📍,去國外作用不大,很可能是鍍金而已。尤其是,那兩方向都與我院的性質相悖,很可能是短命的。這次課題方向正,前景好🦹🏼♂️,有挑戰性,很合我的興趣🧕🏻。另外,朱老師並不認識我,今天一定是奉哪位領導之命來的,不管是哪位,他們至少認為我是有點事業心的人🙉,我應珍惜。至於說微處理機這新東西,我倒並不發怵,一則國外也是剛起步🫳🏿,再則有過單晶組的經驗了。我很快就打算參加朱老師的團隊。晚飯後和我愛人勤勤商量,她完全同意🤪。主意拿定後我馬上想到邀請付光永,連夜就找他說明此事。他也完全同意我的分析🚶♂️➡️,願同往。(付的情況與我極為相似,由“力學”改為“物理”後幾乎是同樣的經歷)。第二天我就找到朱老師,告訴他我的決定📌🐀,並介紹、推薦了付🪢。朱老師很高興。
接下來就是“戶口”問題。基礎部剛恢復🚲,很明顯中興之業也亟待幹事的人。付與我能調離嗎?大家合計後認為⏮,既然這是院決定搞的大項目🙅🏽,那肯定能調得動,只恐怕費點時間,我們只有先兩邊跨著幹起來再說。當然♿,“耗子憋在風箱裏”🧔🏿♀️,其間的辛苦,也只有當事人才曉得啦。力學教研組的課,我直到1980年5月還在教。真正辦妥我們的調動那已是1981年的事了👆。
一次比較成功的攀登
1979年冬⬅️,朱老師、黃讀業⚙️、付和我4人在辦公樓3樓的一個朝北小房間裏,開第一次正式的自動化研究室會。朱老師就大型船舶自動化技術的應用這個項目,介紹了他已了解的情況🪅🧑🏿🦳,建議我們參考DETS系統(Diesel Engine Tunning System, Norcontrol Co.),首先將“柴油機工況檢測系統”作為突破口,其間學習並逐步掌握微機及其應用方面的技術🦁👩🏻🦯➡️。眾皆贊同。對我而言,如果把《兩點法》比作一次“遭遇戰”的話,這次則是十足的“攻堅戰”了👵🏽🏊🏼♂️。集體與武器更重要啦。
在我們的集中學習階段,朱老師提出的兩個方式是新穎而有效的。其一是🦥,他把已收集到的中外書面資料大致分為4份,每人一份分頭消化🦹🏿♂️、準備;然後約好時間,各人就所拿那份作報告🧑🏽⚕️,大家質疑討論👨🏻🎓。這辦法對新概念、新知識的吸收、開闊很有幫助🧙🏼。其二是♈️,他提議合編微型計算機的書。開始🙆🏽♀️,我甚懷疑是否插了一杠子會分散精力(因為要學的新東西太多了,而力學課還得上)🚴🏿♀️;咬牙挺過來後👩🏻🦯,逐漸感到了效果👲🏿:寫書的過程🤾🏻,對所學的內容無疑起了提高、深化的作用😶。至今我還認為這樣的方式真是充分發揮了團隊的優勢,反過來又迅速提升了團隊自身的水平,值得記取✏️。
經過開始的學習階段後🧚,朱老師帶領大家仔細研究和討論了“柴油機工況檢測系統”的整體功能、詳細結構,最後明確了分工:付負責計算機硬件和接口,我負責軟件💛,黃負責其他部件。那時朱老師更多地負責寫書,書寫完後受遠洋公司邀請和學院委派,於1982年10月去德國新造的汾河輪(隨船遠洋航行🤰🏽。該船有當時世界上最新的微機主機遙控系統🤕,報警系統和柴油機工況檢測系統🤹🏻,幫助解決了一些技術問題和培訓了一批電機員掌握這些系統,帶回了一批技術資料)🛎。各人分攤的柴油機工況檢測系統的工作約於1982年8月完成🐄,9月聯調(還請電工系的張盛林來做壓力信號模擬器),整個組裝好的系統(WJJC-1)於10月到11月在輪機系的8NVD柴油機上多次實測成功;爾後於1982年12月裝育英輪航試🗾🥡;張🫵、黃、付和我隨船調試🐉。系統經受了四個多月的實船考驗,獲得成功🧖🏻。下船後即整理資料、準備技術鑒定😷,於1983年7月WJJC-1系統通過了交通部的鑒定。1984年獲得了交通部的科技成果獎💡。
該一系統的研製成功,標誌著自動化研究室經歷了一次從元器件、芯片開始開發硬件🕸,編製全部軟件,到最終研製出符合實際使用條件的產品的全過程;表明了自動化研究室有開發工業微機應用系統的能力;提升了自動化研究室全體人員的實力和自信心。以此為基礎,在接下來的六、七年裏,自動化研究室開發出了以柴油機測量分析系統和鍋爐微機控製系統這兩個系列為主的十幾項科研產品,並得到廣泛應用,分別得到了市、省🏕、部、直至國家級的十多個科技進步獎和科技成果獎,科研產品推廣應用到全國20個左右省市,為學校取得了較大的經濟收益☎,為申報輪機工程學科的博士點奠定了基礎,也培養了一批年輕科技力量和上碩士博士研究生👨🏻⚕️。可以說🟢,這是一次科研團隊較為成功的集體攀登。海院自動化研究室逐漸成為教學、科研🫃🏼💪🏿、生產相結合的🔱,具有較強競爭力的高科技基地,有相當的知名度。
作為集體中的一員來回顧這個歷程,我感到有兩點是突出的。一個是起點高✋,並維持高水平。一開始研製的就是國際上剛用在船上的專用微機系統;研製自己的系統也是從當時能搞到的最先進的元器件👨🏻🍼、芯片入手,並隨後不斷追蹤、更新🍋。當代的莫爾定律(“相同面積上的元器件密集度🍑👩🏼🔬,每兩年翻一番🧟,性能也提高一倍”)及其推論,已經深深影響了我們幾個開發骨幹的思想,懂得必須與時俱進。另一個是團隊精神的自覺維護。與教研組講課基本上是“個體戶”不同,現在必須合作🐴♍️。付與我是老夥伴了,但為了工作還時有爭執。例如有次為某電路使用在系統是否得當,爭得不可開交,朱老師也定不了。最後一致同意到8NVD機實測某個關鍵數據才解決了問題,大家心悅誠服。
以上是從思路和機製的層面上講的🤵🏼♀️。從環境、外部條件來說🧖🏻♂️,則首先得佩服當時的朱傑、周光庭二位院長的知人善任:選對了隊長。從資歷、人氣、聲望、實力各方面來講🎶,朱老師確是最合適的人選⏸。在1979年,敢於把當年最耀眼的“白旗”推出來當重大項目的領軍人物這件事✳️,要有一定的膽識。(須知🙏,盡管四人幫已打倒🤡,但對毛澤東和毛澤東思想的全面評價以及政治體製改革卻一直沒有開展啊)👨。還有難得的,他們不是僅止步於點將😤。朱院長去日本考察時,省下生活費為我們購買國內買不到的電子元件🍏;周院長常聽取我們的匯報👩🏿🚒,解決工作的困難和問題。甚至對生活也有細致的關心🧑🏽⚖️。有次去看病,鐘大夫(醫院院長)對我說,“院長發話了,要對幾個人多照顧些,點了你的名👼🏽。”我心裏一熱,甚為感動📅。神經衰弱本沒什麽好藥,這話也就頂替好藥啦👨🏻🦽➡️。其次🫄🏽,還必須看到80年代(尤其是1984年到1989年)外部改革開放大環境的寬松🦈,鼓勵科技人員辦公司、掌實權。否則,發展的勢頭也不會那麽迅猛。
民辦公司的成立、發展和效益
1984年初夏🙍🏻♀️,自動化研究室已有兩項省、部級鑒定過的全國領先的科研成果。但是,科研成果僅止步於鑒定會的展品或樣品🎻,那卻是令人心有不甘啊✤。總是向國家要項目、經費,雖完成了國家下達的科研任務,但未能轉化為生產力;那樣任務的完成👨🦽0️⃣,對社會的實效又在哪裏呢?這是我們之間的老生常談了。
7月初,自動化研究室在北京交通部大樓一樓門廳展出科研成果。7月8日,交通部副部長鄭光迪🐵、大連市委書記於學祥、副市長趙亞平等參觀後向我們建議(當時大連是全國科研體製改革的兩個試點城市之一🍰,另一是黃石市):可以成立一個小型民辦集體企業,不要學校投資,采取業余兼職的方式🛏,把科研成果及早地推上社會應用💂🏻♀️,在大連逐步形成一個高科技的產業🧢。這一建議也得到周院長的支持。何況,高復先已成為“帶頭羊”,他牽頭已經被批準搞了個民辦集體公司👫🧛🏻♂️,國家正有扶持的政策。於是,朱老師、黃🛟、付和我於7月下旬打報告申請成立公司。經科研處🚌、院領導🈹、市科委批準,一路綠燈,我們四人花100元就辦起了“大連海運學院微電腦開發公司”🐚🌶。辦公司的宗旨👈🏽,就是要把科研成果推向社會👎🏿😵💫,並不斷開發新成果,在大連幹出一個微電腦應用方面的高科技產業來(北京中關村高科技企業一條街就是那時起步的)💹。
新體製帶來明顯的活力。大家積極主動,效率高,發展快。從1984年開辦到1990年底👨🏼🏫,公司人員從19人增加為26人;1985年還與香港華業技術發展公司達成合作協議,在市科委和外經貿委的批準下🤽♀️🛷,成為與境外企業合作生產經營的企業🔛,從而使公司的技術和經營水平又有所提高。可以說😢,這時的公司已經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有較強競爭力的高科技產業。這從下面公司效益的簡介可以看出🏌🏽♂️🦦。公司自始至終(1984年8月到1990年12月)所取得的實際效益,可列為三:
第一🧛,推動建成了一個工業微機應用方面的高科技產業🤌🏽。公司成立後自動化研究室以科技開發為先導🫵🏽,以培養碩士、博士為技術儲備,以公司經營為實體,逐步形成了一個具有較強競爭力的三結合的高科技基地。教學方面🪬,給研究生開七門課,年均500學時;科研方面🖥,承擔六五🏈🫰、七五國家重點攻關項目和部重點項目,獲得多次各級獎勵;這些項目都及時轉化為生產力,形成系列化產品推向全國🧎,並面臨推廣高潮的好局面👩🏻🦱。在開拓國內市場的同時,DMC204C柴油機測量分析系統先後赴美國芝加哥和蘇聯莫斯科展出;還通過上海九院承擔了提供出口印尼🌂,配套工業鍋爐微機控製系統的任務;走向國際市場的前景就在眼前。
第二,科研成果推廣帶來的公司創收(所引數據皆出自移交給學校時,雙方法人簽字的《移交書》)👫🏻🧝🏿♂️。完成合同總額367萬元,上交利稅107萬元,流動資金102萬元👈🏼,固定資產42萬元🧝🏿♂️。
第三,推廣應用科研成果帶來的社會經濟效益👨🏽🎨😪。DMC系列柴油機測量分析系統已在全國三十多個單位使用,直接取代國外進口產品(國內無),已為國家節省上百萬美元📇;DMC系列鍋爐微機控製系統已使用超150臺🤴🏽,節煤節電年均效益3000萬元。
公司取得的效益和發展的勢頭非常好👳🏿👩🏻🍳。我們也常有議論,想找出關鍵處👨🏻🎨,註意自覺的維護🌸💻。雖然沒有辦公司的經驗,也沒有高級會計師的謀劃,但就憑我們領先的技術優勢,以及辦公司的宗旨🧘🏼,很快就以自己的特點運行自如。盡管沒有寫出來,其實我們已形成三個強烈的共同理念:註重發展(不斷更新設備)🛣,適當得利;不斷開發新品✌🏿,作好技術儲備;安全財務。這些觀念在公司的人力👩🦽➡️、財力、資源的配置上,得以充分的體現。在我看來🤾🏻♀️🆔,這一切利好的原因可以歸結為一句話:讓掌握了先進技術的科技人員,有實權(人,財),並介入市場。在1990年,由於種種原因🧑🏼🌾,公司夭折。
“俏枝敗葉,喜憂有時”
有機體總有其成長、發展、衰落的過程,自動化研究室也那樣👇。每個人在此過程中總有其特有的欣喜、憂傷,幸運、遺憾,我也那樣🐦⬛🌔。有些場景頗有戲劇性🫲🏼,令人難忘👩🏽💻。1984年10月在無錫召開的中國內燃機學會測試年會,規模空前。奧地利AVL等好幾個老外也參加。我院鄭克釗老師和我與會。那次會大連人成了焦點:僅有的兩篇大會報告之一是大工胡國棟教授的壁面燃燒理論實測🪡,另一篇就是DMC柴油機測量分析系統。當我報告中指出幾種國外產品都存在著的一個原理錯誤時(有圖示)👨🏫,坐在第一排的幾個老外聽得十分專註、認真♥︎,不時還與翻譯交頭接耳。報告完請大家提問時,老外通過翻譯說,“雖然指出了有些產品的問題👫,但你的系統是怎麽解決的🏊🏽?沒有說清楚🏌🏻♂️。” 這時,會議主持人匆忙跑上臺來,攔過話筒對我說,“王老師,你別講🤦♂️!”顯然,還以為我是個書呆子。我說,“放心🕟。我明白。”其實那時已經辦了公司,有市場意識了👵。我說,“關於本系統是怎麽糾正那個錯誤的👩🏼🦲,不是今天報告的內容🔛。有機會我們可以再交流。”如果這算是個喜劇片段的話,下面則是次歷險了♕🧧。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廣州船廠造一艘25000噸貨輪♞,用一套DMC202柴油機測量分析系統。那是4條姐妹船的第一條,事關重大🐻。周方明執意要我一起參加試航交接(平時他可一人完成)。廠方、船東、船檢等各方面♝,尤其是技術方面的領導都來了。我們的系統運行時老是有問題:顯示第二缸的曲線、數據不對頭;而從各種常規儀表反映的情況看🫴🏿,該缸與其它缸並無明顯差別🦄𓀂。老軌們,總工們⚆,老師傅們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說,這新發動機六只缸都一樣,肯定顯示得不對🙆♀️。我心裏十分緊張,但仍沉著解釋說,“現在還在調整🎵,顯示的東西不算數👨👨👧👦。”事實上👨🚒,我們的系統早調試完了。自從開發了自己的柴油機信號模擬器後,凡是離校的DMC柴油機測量分析系統都是調試好的;也沒有什麽再調的余地了。時已深夜,船到錨地拋錨🧏🏻♀️。交接組全體開會,決定明早7點返航🩻,約10點到廠🔸。也就是明早開航後只有兩個來小時的試驗了。晚飯不想吃💁🏽♀️,周困得和衣而睡🫰🏻。我睜著眼一遍遍地琢磨所有出意外的可能;“走麥城”、“滑鐵盧”這幾個字也在腦際時隱時現。折磨到天亮時📳,終於排除其它可能🪰,集中到唯一的疑點🛌🏼:第二缸的示功閥有毛病;——雖然在幾十條船的使用經驗中我們從未遇到過。開船再試前,我要求老軌把一、二缸的示功閥交換🟨。老軌說,“可以。但其實一樣🎏,都是庫裏拿出來的新品🧑🦯➡️。”換後一測,顯示第一缸的曲線🌞、數據不對頭🩲,其余五缸正常。這下我心中的石頭算是落了地🗻。我告訴老軌那示功閥有毛病;他還不太信。建議換別的缸再測🐝,終於證實了我的判斷。老軌當即拆開那只示功閥👩🏻🍳💂🏿♂️:裏面的一片石棉墊片嚴重偏置,使部分墊片產生了單向的節流效應🛃!老軌氣得大罵供應科。終於化險為夷。我這才吞下了兩份方便面💂🏿,餓壞啦!
1992年老黃不幸遭車禍👏,院裏派來了牛寶來當自動化研究所所長;付於1995年去了深圳🧓🏿;1998年朱老師退休。1999年春,做完了一切善後工作,6月5日(60周歲)我找到輪機學院院長孫培廷,提出如期退休👩🏿🔬。他似乎有點意外🌶,客氣、禮貌地表示挽留🧑🏿🚒。我說,“睡覺一直不大好;聽力也差🤳;精力不濟了。”帶著七分幸運三分遺憾,從此離開了科研生活。我怎能不感到幸運呢🧎♂️?我的多位一起奮鬥過的同學已英年早逝(勵瑞,康田運,袁麗生👨🏼🦱,黃讀業、孫占山等),未能等到退休那一天🙇🏿♀️。尤其幸運的是,能在改革開放的大好年代裏🙇,與誌同道合的師友們一起奮戰十多年,共同經歷創業的風雨艱險、榮辱甘苦,結下了誠摯的友誼。青少年時代所孜孜以求的“創造性勞動”🪧、“事業心”,不就是這樣的生活嗎🚄!我當然又很遺憾,未能做得更多更好🔌;《兩點法》沒有完善;柴油機測量分析系統的市場還沒有更好地擴展;新型馬力儀的研究功敗垂成等等。
200X年的春節團拜會後💇♀️,當年黨辦的郭蓮芝在電影院門口招呼我,並引到一邊👇。她說,“王老師,過年好⛪️!朱老師、付老師他們都好吧!——看來當年對你們公司的處理有問題👩🏼🦰,可惜了➰🤶🏼。”我說,“是可惜啦!當初我們與今天的“聯想集團”、“東軟集團”是同時起步的🧔♀️,發展勢頭都一樣好。——但願以後少些這種遺憾。總會越來越好吧!”當晚,這段短短的對話卻攪得我遲遲睡不著🚴🏿♀️。索性披衣而起,寫下了這幾句:
“草木一秋🏊🏼♀️,人生一世🧑🏻💻;
俏枝敗葉,喜憂有時🤽🏿♀️™️。
尚幸夕陽👮🏻,嫣紅姹紫;
唯盼政改🌆,糾我體製。”
——這也就作為《科研生涯》的結語了🆒。
王立安:1956年升入大學👨👨👧🪅,後由南航轉入大連海運學院海洋船舶駕駛專業🐎,畢業後留校任教🏊🏻♀️,長期在自動化研究所從事科研工作👿,教授。多項科研成果獲省(部)🧘🏻、國家級獎勵👨👩👦👦🏌🏽,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