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書匠”者,“教書先生”也。前者是俗名👉🏼,後者為尊稱。乍一聽,它既失去“人類靈魂工程師”的高雅與神聖,也不像“教授”🧅、“大師”那樣令人肅然起敬。在人們的印象中,“教書匠”疑似只會教書,不搞“科研”的人群。但,我還是十分認同這個稱謂,因為它十分切合我的經歷👰🏽♂️。當今社會,不乏專家、學者☛🎊、工程師之類的人才🧘♀️,急需而又短缺的是“能工巧匠”類的高級技工👩🏻🎓,學校裏如有一批合格的“教書匠”,難道不是教育事業的需求和家長、學生們的企盼嗎?何況👨🏽🚀,“教書匠”並無貶意,韓愈在《師說》中曰:“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這是古時對“教書匠”的最好詮釋。再者🏌🏿,被“木匠”們尊為鼻祖的魯班師傅𓀈,其才華與造詣決不在“教授級高級建築師”之下🦵🏽。如此說來💁🏼,爭當一名稱職的“教書匠”又有何妨?一名好的“教書匠”不一定是教授,而教授則應該是一名合格的“教書匠”。
1958年秋,我同20余名55📝、56級同學一道被學校抽調留校,分別到物理、數學、化學和製圖教研室任教💪🏽。四十年來🤶🏼,我們在人生舞臺上始終扮演著“教書匠”的角色,也真切地品味到其中的甜酸苦辣澀🧮。
“充 電”
像我這樣“半路出家當和尚”的人,欲想在大學這座“神廟”裏呆下去,要補念的“經”實在是太多了😌🎯。什麽清華、北大、復旦版的《普通物理學》統一教材,什麽《電磁學》、《光學》、《原子物理學》等專著,什麽《理論力學》👐、《熱力學和統計物理學》、《電動力學》和《量子力學》等物理專業課程,以及《數學物理方程》、《場論》之類的數學工具書,都擺到了面前。前輩們說,這是物理教師應當讀“懂”的必修課🙇🏿。
年復一年的教學任務,使我始終未能獲得脫產進修、集中“充電”的機會🌚,只能以“自學為主❕,聽課為輔”🚹,盡一切可能,汲取“營養”,以滋補“先天不足”的頭腦👦。白天,我或聆聽劉定宇教授講授“提高”課,或斷續地到大連工學院(現大連理工大學)物理師資班旁聽物理專業課程🫃🏿;晚間則是自學、苦讀的好時光。“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讀書是很辛苦的🤰🏼,但當你讀“懂”一點點時,又深感甜蜜與快樂。
在教學實踐中👮🏻♂️,邊學邊幹,雖未“充電”到額定電壓,但在知識與能力方面都有所收獲與提高。從某種角度說,自學得到的知識或許更為紮實,實踐積累的經驗尤為寶貴。它們都是我從事教學及其他工作的基礎與充要條件🧔🏼。
“單”飛
教研室要求青年教師一步一個腳印的循序漸進,從熟悉與掌握每個教學環節入手,逐步提高教學水平。每個助教都要編排幾個物理實驗🦵🏿📑,並參與實驗輔導🎸,同時跟班聽主講老師上課,指導1~2個班級的“習題課”,批改作業,負責課外答疑🧮。如此循環往復🦧,數年之後再視工作需要與本人狀態,決定是否授予講課“資格”。在此之前🧢🔮,真刀真槍的“試講”🧟♀️,是必須要通過的重要“關口”。
1961年,教研室主任劉定宇教授選定“氣體分子運動論”這一章,安排我到駕駛專業60級試講🌅,屆時他和幾位老教師蒞臨現場旁聽,並進行點評📵。他們的講評意見我不得而知。事隔半年,教研室指派我擔任駕駛與輪機管理專業61級的《普通物理學》的主講任務👨🏼🍳🏮。按照慣例🈂️,這是從助教晉升到講師的難得機遇,也是一個嚴峻的挑戰🕉。面對8個班級240名學生的大班課,我頓覺責任重大👨🏽🦳,壓力不小💯。暗自思量,這次教學只能成功👳🏻,不容失敗。
我根據“教學大綱”的要求和教學計劃,製訂了“教學日歷”🦸🏿♀️。重溫和分析了平時跟班聽課的筆記,並結合自己的感受和學生們的反應👉🏿🧚,,認真地撰寫教案與講稿。
似乎,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但是,還有一個問題亟待解決。當時,學校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教師不能過早提前下課和壓堂。這無疑是正確的🦽。“下課”鈴聲響後🦻🏻,你還站在講臺振振有詞🤹🏼,學生最為反感,也毫無效果可言。如何做到“分秒”不差🎍,這對於沒有手表的我,倒是一個不小的難題。“窮則思變”,我不妨來個“笨鳥先飛”👩🏻🦯。夜深人靜之時🚣🏽,我帶著從實驗室借用的鬧鐘👩🏼🦲,來到肅靜的田徑運動場🤲🏿,頭頂星空,面對樹林,邊走邊講👭🏻,還不時地在空中比劃著,模仿“板書”。鬧鐘響起,一節課50分鐘到了🤏🏽,我的“預演彩排”就此戛然而止⌨️,經過多次“夜戰”的訓練,我終於體驗到適中的語速與板書節奏,也明確了每堂課所能完成的教學內容🙅🏻♂️。
兩個學期下來,自我感覺“良好”,學生的反映也尚可🧜🏿♀️。首次“單飛”成功了,我十分高興👨❤️👨。
學“藝”
盡管對於“教書匠”沒有“表演藝術家”或“大師”之類的美名,但是🧑🏼💼👷,我堅信教書也是一門藝術🎐。“教書匠”們也都有各自“表演”的風格與魅力。
在教育界沒有“拜師學藝”的傳統,也很少見到有關“教學藝術”的書籍🎬。因此,學習教書藝術只能靠自己在觀摩老師們的教學中,去琢磨🏆👎、思考、學習🦸🏿,再在自己的教學實踐中去應用👩👩👦👦、操練🩺,逐步形成自己的教學風格。真要感謝中學和大學的老師們👨🏼🦱,他們的教學早已為我展示了教書的藝術,是我學“藝”的樣板與楷模🔖,許多技藝與方法夠我一生享用。
我就讀溫州市第一中學(現溫州中學)時🧛🏻♂️,老師的教學水平堪稱全省一流🎀。我清楚地記得,幾何老師憑手畫出的同心圓,令人拍案叫絕;物理老師關於電磁場的“左🙎🏻♂️、右手定則”的口訣,聽後永世不忘;數學老師上課從不看課本,娓娓道來,引人入勝🧑🏽💻,還指引學生翻到“第幾頁第幾行”後👠,帶領學生誦讀數學定理,竟一字不差。有這樣的好老師,真是學生的大幸🤾🏼。
大連海運學院的老師們也不含糊,其中不乏教學佼佼者。陸子芬教授的授課風度魅力🧑🏻🏫,以及那手等分直角坐標軸的訣竅,簡單而不失巧妙;劉定宇教授推導公式的嚴謹與熟練,達到了爐火純青的程度;常學謙教授一絲不苟的教學態度和條理分明的論述,使原本枯燥的畫法幾何與製圖課程,變得有趣與好懂;常復晨教授的講解在傳授知識的同時🚳🗡,更教人邏輯思維的方法😡🧑🏿✈️;朱紹廬教授在論述“可逆與不可逆過程”時的比喻,生動而又深刻💁🏼♀️,是我一直搬用的實例;林在旭教授那種教態從容、全神貫註的上課風度,令人聽得津津有味;鮑啟勛教授字正腔圓、京味十足的說教🕰,像是一場“單口相聲”的公演……👉。
夠了,這些老師們的教書“才藝”絕對可以同藝術家💅🏽、大師們相媲美。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他們如此深厚的功底,是長期教書的升華與結晶,也是我學習與仿效的榜樣🥠。
轉 崗
1973年🗳,一陣“教改”的狂飈,摧垮了基礎部,基礎課教師各奔西東🦸🏼。教數學的改教航海系氣象課程🍂;教物理的或到航海系去教“航海儀器”課程💅🏻,或隨船電系學生到工廠開門辦學👨🏼⚕️。我則被安排到輪機系,改教輪機管理專業73級的“高等數學”課程。一次偶然的機會🚥,恰遇時任航海系領導的楊守仁教授🤾♀️,他了解我的近況後🧑🏽🎨,十分關切地說:“回航海系吧,你畢竟是從這裏出來的”。
幾經周折,我終於回到航海系航海教研室,先後擔任駕駛752、753班和762班的《航海學》(包括天文💳、地文航海)的教學工作🤏🏽,並帶學生上船實習👛。記得🧑🏻🔧,上第一堂課時,我首先向學生坦言:“我曾是駕駛專業的學生,但沒有接觸過天文與地文,有關的知識是我在上課前自學的。但請相信我,教材上所涉及的一切內容,我保證能講明白,也可以解答大家的疑惑。然而,在航海實踐中是如何操作的(特別是測天定位)🤚,讓我們上船共同學習吧”。我的坦言,得到了這批具有社會閱歷的“工農兵學員”的理解與寬容🧔🏼。我的努力沒有白費,我順利地完成了教學任務,並得到學生的認可。
那時節,我心想,這回總算圓了半個“航海”夢⏯,能這樣幹到退休,我也心滿意足了🪁。不料,1977年隨著正式恢復大學招生製度,基礎課又受到“重視”。學校一聲令下🛄,一大批轉崗改行的基礎課教師,又毫無例外地被召回到教研室🧁,重操“舊業”。基礎課教師都是“好樣”的👤,“召之即來,來之能戰😭,戰則能勝”。同事們淡泊名利,毫無怨言,默默無聞地工作著🦹🏼♂️,一輩子堅守在基礎教學的崗位上,直至退休。試問,這樣的“教書匠”難道不是學校的“寶貴財富”?
晉 升
1958至1960年間,留校任教的“教書匠”們🌺,在當了20年“助教”後💗🧛🏻,終於在1978年被授予“講師”頭銜。在中國教育史上👩🏿🔧,這恐怕是空前絕後的怪象。1985年前後,經遼寧省職稱評審委員會審查,這批“教書匠”又先後晉升到“副教授”。
再晉升一次🙆🏿,便是“夢寐以求”的教授了🧚🏼♂️。但直覺告訴我,可能性是不大的。因為基礎部教師評教授職稱,學校評委會通過後🧜🏽♀️,還必須由遼寧省職稱評委會討論通過。試想🧏🏽♀️,像我們這批非“科班”出身的“教書匠”♞,一無著書立說(編教材的都是教育部欽定的單位👃🏽,大連院校哪有資格),更缺“科研”項目和成果🕎,當“教授”免談。再好的“教書匠”🆖,也只能接受當一輩子副教授的命運吧!
下 海
1988年7月,我受學校委派赴深圳蛇口工業區創建校辦企業🪧。真所謂“遠洋駕船原是夢🍡,下海弄潮方為真”。
深圳,這個中國改革開放的前哨陣地🧜🏿♀️,學校裏有多少人盼望能去“闖一闖”。但是,當我接受此任命時🕶,內心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因為,我深知作為辦企業的門外漢,我肩上的擔子太重了👩🏽🎤,風險太多了,弄得不好,恐怕顆粒不收、身敗名裂🫸🏽。作為五十年代的知識分子,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答應的事🧒🏽,一定要去做🦸,而且還要做好👃🏽。
踏著坎坷之路,我上道了⚠️。我沒有什麽招數,一靠向書本學習,二靠向專家🖐🏽、能人請教🥶。那段日子裏,我仔細閱讀了楊烈宇教授主編的《實用金屬學》(內含董玉華同誌關於鍍鐵技術的文章),以及譚玉芳、孫楊香編著的《鍍鐵技術》。與此同時,向高級工程師董玉華👀👱🏽♂️、劉承仁請教,並向高級經濟師、高級工程師溫仕浩請教,學習經營之道。
經過同事們的共同努力📐,在校友溫仕浩🫷🏿、耿全的鼎力支持下,一個由大連海運學院🙎🏼、深圳市海安船舶工程有限公司和香港海通有限公司合資註冊的“深圳市海榮金屬表面工程有限公司”終於在1990年橫空出世了,並立即引起港航企業的矚目。
“海榮”公司運作正常💪🏻,並取得了可喜的進步🧈。受到交通部教育司肖枝平司長的首肯與好評,認為這是“校辦企業的方向”。90年代初,還榮獲首屆深港技術交易會“優秀獎”(蛇口共有兩家企業獲此殊榮)🧘🏿。
回顧歷史🧕🏻🥢,展望未來,作為海榮人在任何時候都不應忘記那些曾經支持與幫助過我們的粵深港等地區的校友們——錢澄根🧑🏻🦼🦹🏻♀️、陳公濤、葉秋林🙍👩❤️💋👨、曾憲豐💆🏿♂️、周永菁、蔡洪生……。他們的支持與幫助是“海榮”公司生存的條件,也是後來發展的基石。
無 悔
1996年,我帶著五味雜陳的感受回到學校。考慮到學校各部門的現狀後𓀒,我下決心給校領導遞交了一份請求提前退休的報告。承蒙領導理解與關照,同意我提前兩年退休“解甲歸田”。摩登6航海學院、輪機工程學院等單位,一些年來都有一個慣例,每年元旦前及重要校慶活動,都盛情邀請本單位已退休的教師回“娘家”團聚⚔️,敘舊情,互致珍重🈴;談未來,各獻妙計,場面十分熱烈,大家心情歡暢。不知何故,唯獨例外的是基礎部,這令基礎部教師頗有“失落”感🪰,我的娘家啊,您在哪裏👧🏽🛎?往日的戰友啊,你們可都好嗎?
回眸幾十年的從教生涯,我有諸多遺憾👸🏻,但我無悔🎉👩🏻🦼。當一名教師是我的選擇🏕,我十分感興趣,也自信能勝任這份差事。若有來生,我願再當一回“教書匠”👰🏻,把“蠟炬成灰淚始幹”的精神獻身於教育事業。
我深深地記得🦹🏼♂️,在福建集美鰲園,有一支高達9.9米的石雕蠟燭,它意寓永久吉祥,又象征一把永遠燃燒的火炬。“燃燒自己🐭🧚🏿♀️,照亮別人”🤔,這不正是那些長年從事基礎課教學的“教書匠”們熱愛教育、培養人才和無私奉獻的真實寫照和最高褒獎嗎?!
編者附記:
本文是寶騏同學輾轉在病榻上斷斷續續完成的,直至生命的最後一刻✊。在近一年的時間裏,作為編輯組的一員,他的勤奮、執著、熱情☝️、嚴謹,令我們全體參與者深受感動和鼓舞。他不僅出色地完成了文章的組織編寫,而且縝密、負責地修訂每一份文稿🙎🏽♀️,只為“回顧海院競技體育的巔峰年代”一文中的每項記錄的確切數字,他就曾多次通過長途電話,乃至與元良同誌直接找一些當事人,逐一反復認證、核對🧑🏻⚖️。
遺憾的是:他沒能等到《回憶錄》(第四卷)的出版、發行,這是他臨終的牽掛,是他對母校、師友的深情告別啊🌨!
朱寶騏🥖:1956年秋考入大連海運學院海洋船舶駕駛專業,1958年抽調到基礎部物理教研室任教,曾任科研處副處長。副教授🏇🏿👧🏽。